家乡的野菜

发布:2018-10-21 10:35:25  来源:曹妃甸报  浏览次  编辑:克东
   汪曾祺先生在《人间有味》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:“凡野菜,都有一种园种的蔬菜所缺少的清香。”

  在曹妃甸,自古就有许多野菜是可以食用的,过去只是用来充饥的乡间野味,现今却都是可以上筵席的,既是独特美味,又新鲜无比,颇受现代人的青睐。

  黄蓿菜 黄蓿菜又称黄须菜,也有称皇喜菜或皇席菜的,源于曹妃甸与唐王李世民有关的一个美丽传说,足见其珍稀和高贵。其学名为赤碱篷,属藜科,一年生草本植物,是沿海地区盐碱滩涂上的一大特产。

  在过去缺衣少食的年代里,黄蓿菜曾将是被当做家常蔬菜来利用的,甚至是荒年的救命菜。据《本草纲目拾遗》记载,它咸凉无毒,具有清热消积的功用。科学研究表明,它有降糖、降压、扩张血管、防治心脏病和增强人体免疫力等药用效能,且含有人体需要的多种矿物质。然而,这菜是盐分含量高和土壤贫瘠共同作用的结果,食用时如果油放少了或佐料不全,略带咸味的黄蓿菜口感并不佳,过去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吃,难怪小时候曾经吃糠咽菜的老人们都吃顶了,说一辈子不吃也不想它。

  初夏是收获黄蓿菜的黄金季节,开花前的幼苗鲜嫩欲滴,村庄里的姑娘、媳妇们三一群俩一伙,采集俯拾皆是的野菜,不仅星级饭店有了黄蓿菜的身影,农贸市场上也有了一席之地,下班的人们顺便买上几块钱的野菜,回到家里稍加料理,便成一道美味儿。

  当地常见的吃法是凉拌黄蓿菜,只将嫩叶用沸水一焯,浸入凉水后攥干,切成寸段,用蒜泥佐以盐、醋、麻油,那种清脆爽口的感觉是少有的。最具特色的吃法是用黄蓿菜包饺子、包子,焯过的黄蓿菜已洗去了盐分,无论加入猪肉还是鸡蛋,或拌海米、虾仁,都可做出风味卓然的野菜馅包子或饺子来。还有一些诸如做菜团子、菜饼子的做法,多是过去农家饭食的极简单做法,当下也成了至美的味道。

  苣苣菜 学名叫做苣荬菜,是最受欢迎的野菜之一,在近海比较盐碱土地上也最为常见。当叶或根扯断了,乳白色的汁液渗出来粘在手上,没多久就生成黑色的斑点,回家洗了手,抓起的干粮仍带着些许苦味。在每年的农历2月底3月初,苣苣菜几乎成为每家每户必备的佐餐之物,每天都会有大人小孩去野地里去挑菜,尤其在雨后的旱田地里,往往会挖出很长的又白又嫩的根来,可以与叶、茎同食,质地脆嫩清香,如果光吃叶,便只有香,没有脆了,故此堪称野菜中的上品。

  小的时候并不喜欢这种苦菜,刚挖出来的白根旋即变黑,就像漏油的圆珠笔芯,每次看到大人们津津有味地大吃大嚼,总有些百思不解。但大人们总是劝孩子们多吃些,说这是很好的药材,对身体好,良药苦口利于病嘛!孩子们也都能勉强吃上几棵,细品起来也算不上太苦,还略带些甜味,有些像吃苦瓜的味道。因为那时普通人家的餐桌上,适合入口又有营养的菜肴的确少之又少,苣苣菜毕竟是纯天然的时令野菜,总会比又咸又硬的咸菜疙瘩好吃许多。

  据文献记载,民间食用苣荬菜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,《诗经·邺风·谷风》中有“谁谓荼(苣荬菜)苦,其味如荠”之说。性寒味苦的苣苣菜,具有清热解毒的药用功效,《本草纲目》等古代药典中均有记载。其吃法多种多样,可凉拌、作汤、炒食或做饺子、包子的馅,苦中有甜,甜中有香。在我的家乡,人们最习惯享受的吃法还是蘸酱生吃,这是最原汁原味的吃法,这个酱非得是老家做的豆瓣酱不可,咸中略带一点酸味,吃起来才叫过瘾。清水洗过的鲜菜,菜根洁白似玉,菜叶绿如翡翠,蘸了新发酵好的大酱,好比面包上抹了奶油,让人胃口大开,嚼之有声。

  过了夏至,苣荬菜就该拔节长高了,只要开出小黄花,就代表是老草了。其花与蒲公英的花颇相似,它们都是菊科植物。开花后的苣荬菜就不能食用了,好口感只有等待来年了。

  荠菜

  荠菜 第一次吃荠菜是在五年前的初春,我的一位学生远道送来的,那时刚出正月,荠菜叶嫩根肥,具有别样的清香。在此之前,我从没有吃过荠菜,也没有关注过,在我的记忆里,家乡人都不知荠菜为何物,尽管它在外面名气很大。

  一种野草,人们直呼为“菜”,而且这种被称为“天然之珍”的野菜,是每年开春最早发绿的植物,已被当做新年的报春菜了。它叶丛生呈莲座状,肥而厚,田间低头极常见,不仅营养丰富,药用价值更高,全草入药,性味甘平,具有和脾、利水、止血、明目的功效。据说民间历来有荠菜崇拜,百姓认为春天应时而食荠菜可驱邪、明目、健体,江南甚至还有农历三月三为荠菜生日之说。佛家人对荠菜推崇备至,尊为护生草,其茎作挑灯杖,辟蛾蚁。我至今不明白,既然是美名远扬的野菜,曹妃甸人缘何至今才开始享用这一美食?被誉为初春第一鲜蔬的荠菜,其味鲜美盖于诸蔬,色泽鲜绿,味道纯美,入口后绝无丝毫异味,可以直接做蔬菜食用,凉拌、热炒、作馅、放汤均可,晾成干菜,入秋以后可随吃随取。

  宋代文人陈达叟曾作《甘荠赞》:“谁谓荼苦,美甘如荠。无生此物,为山居赐。”给予这种时令佳蔬极高评价。明代《野菜谱》收录野菜52种,上图下文,文后一诗,近似歌谣,通俗易懂。这样写荠菜:“江荠青青江水绿,江边挑菜女儿哭。爷娘新死兄趁熟,止存我与妹看屋。”以野菜名起兴,道出民众疾苦。周作人《故乡的野菜》一文提到儿歌:“荠菜马兰头,姐姐嫁在后门头。”读来令人向往。

  落藜

  落藜 这是俗称,学名灰菜,又名灰灰菜,灰条等。其古名为“藜”,古书上有“藜藿之羹”一语,“藜”就是灰藜,“藿”是野豆苗,以此烹制的羹汤,是古代隐士常食之物。它是乡间山野唾手可得的野菜,适应能力超强,哪里都能生长。在我的印象里,小时候去地里除草,也是一种很难除掉的杂草,而且除后复生。据说它最喜欢在春夏季节的麦田里生长,随麦苗节节拔高,一起开花结籽,农人收割时,菜籽与麦粒混杂在一起收获,根本无法完全剔除,来年播种后再获新生。灾荒之年,落藜是可以度日活命的。徐光启《农政全书·荒政》里,灰菜被列为救饥野蔬。现在想起来,过去那些年代的猪肉之所以那么香、那么好吃,原来都是吃绿色食品和中草药长大的。过去家乡人是不吃落藜的,那时家家养猪,年末交猪换钱补贴家用,人们大量采摘都是馇猪食用的。现在时代变了,人们的饮食更加讲究营养、健康、绿色,落藜因其色绿、味美、鲜嫩、口感好、营养丰富而登上寻常百姓的餐桌。看《红楼梦》,某章里平儿对刘姥姥说:“到年下,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和豇豆、扁豆、茄子、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,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。”曹雪芹大师不仅对山珍海味有讲究,对各种野菜也熟悉,把灰菜、蓬蒿、柴胡都被他写进了书里。

  作为中草药的落藜,具有清热解毒的作用,还具备的清肠通便作用立竿见影,常食此菜,减肥瘦身效果明显,对防止贫血、促进儿童生长发育和中老年人缺钙者也有一定保健功能。“灰条复灰条,采采何辞老。”明朝人曾作诗,赞美灰菜对增强体质、抗拒衰老的作用。

  蒲公英

  蒲公英 蒲公英别称黄花地丁、婆婆丁,家乡叫蒲蒲英,菊科多年生草木植物。它被医药界誉为清热解毒、抗感染作用的“八大金刚”之一,其食用价值、医药价值、营养价值,在《本草纲目》等药典中都给予极高的评价和肯定。40年前,我曾利用课余时间大量地采挖蒲公英,然后摊铺开直到晒干,周末交到供销社里,专门收购来作药材之用。小小年龄靠“勤工俭学”挣得一两块钱,会紧紧攥在手心里到另外的柜台上,换取自己心仪已久的“小人书”。

  蒲公英虽然是一种传统的野菜,但在上世纪70年代,兴许因为国营农场较之一般农村日子好过一些,我是不曾见大人们采食蒲公英吃的。十数年来,人们开始食用这种野菜,往往趁着开春时节下地采摘,它开花之前最为肥嫩,嚼在嘴里苦苦的、甜甜的,蘸酱生吃可以,用水焯了凉拌可以,炒肉、炒鸡蛋和做汤羹还可以。有一年,我因一次挑来的蒲公英太多,回家摘了两三个小时,然后烧开水焯了,攥干后装入塑料袋存放在冰箱里,想吃了就拿出一袋,一直吃到春节。据说中世纪的欧洲人已经用蒲公英作为原料来酿酒,后来法国人大量种植一种厚叶蒲公英,当蔬菜食用。近年来,我国农业科技人员引进这种产量高的新品种,开始上市供应,为民众菜篮子锦上添花。

  马齿苋

  马齿苋 曹妃甸土著称之为马喜菜,难道是过去马牛羊喜欢吃的野菜?今天却成为人们喜食的美味了。其名源自《本草纲目》,其叶比并马齿,而性滑利似苋,故名。马齿苋区别于其它野花野草争着赶着赴春天之约,它是每年出芽最晚的植物,一直到盛夏才好像惊醒了春梦,从土地里探出小小的脑袋来,然后贴着地皮舒展开肢体。红润的茎,绿肥得叶,肥厚多汁,鲜嫩脆甜,不用多长时间就会促拥成花团,点缀上三五朵黄色的小花。在酷暑之下,别的草木都干瘪瘪的耷拉脑袋了,看似娇嫩的马齿苋却顽强而旺盛地生长着。人们说:只有马齿苋活着,大地就不会让人绝望。难怪人们还称它为死不了、太阳花、长命草。

  马齿苋为马齿苋科一年生肉质草本植物,是时下里畅销的许多“小肉肉”同为一属,据说其种子在干燥低温条件下可保存40年之久。在中国古代,食用马齿苋是很普遍的,后来不知怎么吃的人少了。杜甫曾在《园官送菜》中写道:苦苣刺如针,马齿叶亦繁。青青嘉蔬色,埋没在中园。古人不鲜食马齿苋。《野菜谱》记述,入夏采,沸汤热煮,曝干,冬食。楚地有元旦吃马齿苋的风俗,南方多地至今仍保留着春节吃马齿苋馅包子的习惯。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·菜二》有“人多采苗煮晒为蔬”的记载,保存着夏蔬冬食的古老乡野生活行为。

  马齿苋全草可以入药,据说能治百病,可捣汁外涂,可煎汤熏洗,可煮粥淡食,可熬药内服。它叶青、茎赤、花黄、根白、籽黑,有五行草之谓,因五色俱全,气场大得很,疗效能不神奇吗?

  马齿苋在人类生存史上可不是一个小角色。和平年代是可口的菜,在兵荒马乱、缺食少药的战争年代便成了救命的草。然而我一直不明白,过去家乡的父辈们是不喜食马齿苋的,常常在田间把它当做杂草除掉。苋是苋属植物的泛称,苋属约有40个种,仅中国就有13种。过去的人们不称其为苋,而是直接呼之为菜,说明这苋已是菜蔬,但苋绝非美味,吃起来有些滑溜溜的、还有些酸酸的味道,难怪人们只采收其柔软的茎和嫩绿的叶,以备青黄不接的冬季享用。在当下人的餐桌上,无论是凉拌的蒜蓉马齿苋,还是海鲜或肉丝爆炒的马齿苋 ,以及熬成汤羹浓汁,怎么吃都是一道美味,都是很绿色、很原生态的吃法。

  沧海桑田,世界在变,家乡的很多东西都在流失,所幸的是草木们还在,而且越来越受到关注。它们的枝枝叶叶把我们和家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,一盘野菜盛满了世间的好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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