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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椽蓬牖忆当年

发布:2014/9/27 9:30:46  来源:曹妃甸作家协会  浏览次  作者:张秀成

茅椽蓬牖忆当年

——《小小十年》系列之一


正月末的几场风雪终于偃旗息鼓了。二月初一这天,天气晴和,一位老工友从远远的临港第一村五场七队来我家做客。

老朋友重聚,总有说不完的话题,一番山聊海侃,出脱胸中多少忆昔感今。

一九六四年,一个满天飞雪的冬日,我受家庭牵连被柏格庄中学辞退,与朝夕相处的莘莘学子们洒泪相别。第二年春天,正是插秧季节,经总场劳资科分配,我来到偏远的五分场七队当农工,一干就是十个春秋。

五场七队地处五用支下水头, 蛎墙土屋、地荒水卤,是全场最贫穷的地方。十年间,我与家人饱尝贫穷带来的艰辛与苦涩,也深深感受到农工兄弟姐妹们的淳朴、厚道、宽爱与善良……。

我留老友与全家人共用午饭,炒了两个菜,切了两盘熟食,做了一道红烧鲫鱼。那鲫鱼是老友从自家养鱼池中捞来的,百分百地鲜活,刚入油锅还颠着尾巴乱蹦呢!

几口白酒入喉,我便面红耳赤,遂与老友唠起往事来。

“老哥哥,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吃狐狸肉的事吗?”

“吃狐狸?”坐在身旁的小外孙女惊讶得瞪大了眼睛,“姥爷,你真吃过狐狸吗?”

“那还有假,你姥爷还吃过野猫子肉呢!”老友朝孩子狡黠地眨

眨眼睛。

在那年头,非年非节的有几户人家闻到过肉味呢?队上有位原籍蓟县的工友,是位猎狐高手,每年冬季,都在坨子地上下夹子捕草狐狸。剥下的狐狸皮卖给土产公司,那狐狸肉则被剁吧剁吧放在大盆里泡上两三天,几次换水去掉骚味后加些佐料满满地炖上一锅。那时,我还是单身,每每禁不住肉香的诱惑,便加入狼吞虎咽的一群,也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了。

一九六七年冬天我成了家,夫妻俩住进了队上分给的一小间土屋。说是土屋,可一点不假:墙体由“基疙瘩”垒成,无一砖一石;内墙抹草瓤泥,外墙披稻草裙;房顶抹草泥之后,还要每年上一次碱土。倘上土不及时或偷工减料,遇到连阴雨,可真要“尘泥渗漉,雨泽下注”了。令人新奇的是,这种土屋一律有檩无椽,杨木檩条上密匝匝地铺满了用苇子扎成的碗口粗的草把子。这草把子便将房椽、房帘和房笆三者的功能合而为一,实在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发明创造。最简陋、最寒酸的是土屋那扇门。“目”字形的框架上钉了两层蓆头,夏天外蒙塑料布遮雨,冬天挂棉门帘挡风。近日,重读《红楼梦》,忽地想起当年我夫妻住的土屋与曹雪芹笔下“茅椽蓬牖,互灶绳床”的陋室是何等相似啊!

我的两个女儿便是在这间锅台连炕的土屋中降生并度过童年的。这小小的土屋承载了姐妹俩儿时的凄楚与快乐。

一个冬日的清晨,我去井台挑水,妻子在灶台边烧火煮粥。炕头上,五岁的大女儿哄着一岁半的妹妹做“拉大锯”的游戏。粥煮熟了,

妻子出外倒泔水,刚走出土屋,便听见身后一声惨叫。妻子回屋一看,只见小女儿已仰面掉进冒着热气的粥锅中。妻子急了,赶忙抱起孩子朝医务室跑去。多亏在冬天,孩子是穿的“连跟倒”式的棉裤,只把露出的一小片屁蛋儿烫出了燎泡,捈了些烫伤药,并无大碍。夫妻俩央哄着哇哇哭叫的孩子回了家,可土屋内却不见了大女儿的身影。我们大声疾呼女儿的名字,却不闻回音。左邻右舍也来帮我们寻找,最后在土屋的后窗跟下发现了孩子。只见她满脸泪水,在瑟瑟寒风中顫栗着、抽泣着……。

春节前后的几天,土屋中洋溢着一年中少有的欢乐。傍年根儿,队上宰了几头猪,按人头每人分上斤半或二斤猪肉。三十晚上,一家人围在炕桌旁,美美地吃上顿热乎乎的饺子,那份乐呵,那份惬意,是如今在星级酒店里胡吃海喝的食客们体验不到的。

中国人再穷,也丢不下拜年的习俗。大年初一,家家起个大早,在土屋前噼噼啪啪地燃放几挂小鞭儿,算是迎春纳福。不一会儿,成群结队的孩子们便一家挨一家地拜年了。我和妻子早有准备,炕沿上放了两个盘子,一盘内放了些不带包装纸的糖球,另一盘混放着炒过的花生和瓜子。

“大爷,过年好!”“大妈,过年好!”穿红挂绿的娃娃们一拨儿接一拨儿地拥入我家的土屋。主人没偏没向,给每个孩子一个糖球儿,一小把花生瓜子。孩子们旋即笑呵呵地跑去,又向邻家收缴战利品去了。忘了是谁家的男孩儿,也许是吃糖心切吧,进门竟说了声“糖球,过年好!”我和妻子笑得前仰后合,便破例给了这位娃娃两个糖球。

“好过的年,难熬的春”。打扫完年节的荤腥儿,一家人又要吃没滋没味的清水煮白菜了。于是,孩子们盼着春暖。待到草木泛青时,田间路边就能挖到海萝卜根,再暖和些便可以到农渠阳坡上抽毛毛帐儿了。一次,我在大田放水时,从纵毛苇丛里拾到了一窝野鸭子蛋。对着阳光一照,蛋里边都有了小生命。我有点失望,又舍不得丢弃,便拿回土屋让妻子煮了。让人意想不到的是,两个女儿吃上毛儿蛋竟高兴地雀跃起来。

“姥爷,我要喝饮料!”外孙女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。

“这辈儿人算是赶上好年月了!”老友饮罢杯中酒一声感叹。

问起老友的家境,这位七十二岁的老农工笑逐颜开。“孩子们都比咱这辈儿强。大小子包了七十亩地,又种稻子又养蟹。二小子和姑爷合包了二十四亩精养池,鱼价好时一人也能分几万。我每月一千多元的养老金,也够吃够喝。没事去去文化室玩玩牌,乐呵乐呵,活得还算滋润吧!”

三十年的改革开放,让地处偏僻土地瘠薄的五场七队甩掉了贫穷的帽子,曹妃甸大开发又给这临港小村带来了百年难逢的发展机遇。去年夏天,我去了趟曹妃甸,临近五场七队时让司机放慢了车速,我要多看一眼旧貌换新颜的第二故乡。隔车窗望去,昔日破旧的土屋已荡然无存,代之而起的是一排排红顶白墙的漂亮的房舍。村里的街道是一水儿的水泥路,路边的花坛里一片姹紫嫣红。街巷里有一群孩童嬉戏玩耍,孩子们有谁会想到他们的祖辈当年曾为衣食犯愁而时时紧蹙眉头呢!

老朋友走了,我那抚今追昔的思绪仍绵绵未了。我忘不了那片土地,忘不了十年间的风风雨雨,更忘不了在困境中曾给我帮助和关爱的农工兄弟姐妹。当天晚上,我诗兴突发,伏案写下了一首小诗:

雪霁风平二月天,茅椽蓬牖忆当年。

贫贱并非难堪事,儿女方是小心肝。

杨柳依依春风暖,蒹葭瑟瑟秋雨寒。

土屋十载终难忘,故交相逢已暮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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